晨光透过纱帘落在窗台上时，我总会不自觉地伸手触碰那盆含苞的茉莉。叶片间漏下的光斑在白色瓷盆上跳跃，恍惚间又看见十五岁那年的春天，外婆握着我的手在阳台种下第一株花苗。

那时刚搬进老宅的七楼，铁艺栏杆上缠绕着爬山虎，砖缝里钻出几簇野菊。外婆说每个窗台都应该长着会说话的花，她教我用竹签在泥土里戳洞，把花种裹着红丝线埋进去。我总担心线头会缠住花根，外婆笑着用顶针把丝线剪成碎段："花要自己长出根来，线头是给泥土看的纪念。"

梅雨季的清晨常被水珠声打断。外婆会搬出青花瓷碟，里面盛着晒干的橘皮和甘草片，说是能驱虫又保花。她佝偻着背给每株花撑油纸伞，雨水顺着伞骨滴成珍珠帘。我蹲在旁边数叶片，发现被雨打落的残瓣会在泥土里长出新的芽，像外婆总念叨的"苦尽甘来"。

夏至那天，外婆在茉莉花下摆了八仙桌。青瓷碗里盛着刚摘的枇杷，竹筒里装着现磨的绿豆冰粉。她教我用花瓣在宣纸上拓印，淡粉的痕迹像水墨晕染。邻居家孩子来偷看，外婆变戏法似的从围裙兜里掏出薄荷糖："花有灵性，不能让它们饿着肚子看人作画。"暮色里，八仙桌旁的茉莉开得最盛，月光给花瓣镀上银边。

深秋整理旧物时，在檀木匣底发现张泛黄的纸条，墨迹被时光洇成淡青色："茉莉初绽于乙未年霜降，花谢时赠邻家阿婆一包种子。"原来那株相伴我十二年的茉莉，早在外婆离世那年的秋天就完成了最后一次绽放。我学着外婆的样子，把种子裹上红丝线埋进阳台角落，等待来年春天。

如今窗台上的茉莉依旧准时在清明前后抽芽，只是不再有布满老茧的手为我撑伞。偶尔有风过时，新叶会轻轻碰触那盆旧茉莉，仿佛在诉说某个关于等待与传承的故事。我学会在花盆里插上外婆用顶针改的竹签，线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，像时光长河里永不褪色的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