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台上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檀木箱上,我轻轻叩开那层积了薄灰的木盖,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从绒布中滑落。照片里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站在老槐树下,左手握着竹笛,右手牵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,槐花的香气似乎还凝在相纸的褶皱里。
那是爷爷的遗物,我已记不清从何时起它开始出现在我的生活里。记忆中每个周末清晨,檀木箱都会准时出现在梳妆台上,爷爷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照片边缘,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:"囡囡看,这槐花多像你奶奶初见我时的模样。"1998年的春天,正是这张照片随爷爷的骨灰盒回到故乡时,我第一次完整听完了那支断断续续的《二泉映月》。
相框背面褪色的蓝墨水写着"1993年5月20日",那是爷爷参加省文艺汇演的日子。照片里的他站在舞台中央,聚光灯把竹笛照得发亮,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,我认出了奶奶——她正攥着入场券,指甲掐进掌心。后来奶奶告诉我,那天她穿着新做的的确良衬衫,特意把陪嫁的银镯子戴在左腕,却在检票时发现镯子不翼而飞。爷爷返场谢幕时,她看见他悄悄把银镯子别在了自己腰间。
檀木箱里的秘密在去年冬天彻底揭开。整理老宅时,我在阁楼梁木间发现个红布包,里面整整齐齐叠着泛黄的戏票、发脆的竹笛、甚至奶奶当年丢失的银镯子。爷爷的日记本里夹着张字条:"1993年5月19日,给囡囡的满月礼,竹笛刻'岁月静好',戏票留作纪念。"泛潮的纸页间,一滴泪晕开了"镯子找到了"的字迹。
如今相框里的槐花依然在春天里开,只是牵竹笛的手换成了我。周末带着女儿去老槐树下拍照时,她总问照片里的人是谁。我指着老人身后的舞台方向,告诉她爷爷年轻时是省剧团的首席笛手,而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,正穿着他亲手改制的碎花裙,在树影里跳着奶奶教她的皮影戏。
檀木箱的新主人是女儿书包里的小相册,里面贴着我们在游乐园的合影、她在画展获奖的证书,还有我偷偷夹进去的爷爷照片。每当她问起照片里的老人,我就翻开泛黄的那张,让阳光穿过相纸,把两个时代的槐花香都收进她眼里的星河。
窗外的槐花又开了,我轻轻把照片放回檀木箱。知道等某个春日的午后,箱子里又会多出一张新的照片——穿着碎花裙的小姑娘站在老槐树下,左手握着爷爷的竹笛,右手牵着女儿的小手,而照片背面,会写着2024年5月20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