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书桌前整理书包时,镜中倒映出我伏案的侧影。圆框眼镜微微压着鼻梁,发梢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,校服领口别着去年运动会上获得的铜牌。这具逐渐清晰的影像,像一本摊开的成长手册,每一页都记录着时光的褶皱。
镜框边缘的划痕是小学毕业时留下的纪念。那时我总爱把物理实验报告折成纸飞机,却在某次掷出时撞翻了装满溶液的烧杯。飞溅的试剂在玻璃上蚀出细密裂纹,却意外让我发现化学与艺术的交界——那些深浅不一的蓝紫色痕迹,在阳光下像抽象画般流动。如今这副眼镜依然架在鼻梁上,镜片里倒映的不仅是课本上的公式,还有实验室里那些被意外点亮的创作时刻。
书包侧袋插着半卷泛黄的琴谱,是母亲用三年前我考过钢琴八级的旧谱本裁成的。幼年时我总抱怨琴凳太高,却在五年级的元旦晚会上,用这卷琴谱为校合唱团伴奏。当《月光奏鸣曲》的旋律与童声交响时,我忽然明白音乐不是竞技场上的奖杯,而是能让时光凝固的魔法。现在的周末,我常带着便携琴谱去公园长椅演奏,看老人们用扇子遮阳,孩子们趴在地上模仿琴键,音符便顺着梧桐叶的脉络,在春日的风里写下流动的乐谱。
书桌最下层藏着本写满涂鸦的周记本。初一那年的暴雨天,我蜷缩在教室窗边画雨滴,却意外画出能穿透玻璃的透明水珠。后来美术老师把我的作品挂在走廊展览,玻璃窗上凝结的水雾成了天然的画框。现在每当我遇到瓶颈,就会翻看那些稚嫩的线条,它们提醒我:真正的创作往往始于最普通的观察,就像雨滴教会我如何用透明画出光影。
书架上摞着七本不同颜色的笔记本,从初中到高中,从蓝色到紫色层层叠叠。最上面那本贴着"未来计划"的标签,内页用荧光笔标注着大学专业和志愿书截止日期。但压在底层的牛皮本却不同,扉页写着"未完成清单"——里面列着想去的北极看极光、学陶艺制作茶具、采访百位老人的故事。上周在社区图书馆做义工时,我遇到了位失独老人,她颤巍巍地掏出泛黄的老照片说:"我儿子也爱画水彩,可惜..."那一刻我忽然懂得,那些看似零散的愿望,或许正是生命最珍贵的拼图。
窗外的蝉鸣渐渐弱下去时,我总会想起初中班主任的话:"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画家。"从物理烧杯的意外结晶,到琴谱裁成的创作载体,从雨滴观察笔记到未完成的梦想清单,这些碎片在时光里交织成独特的图案。镜中人依然带着眼镜、校徽和未干的墨水渍,但我知道,当某天真正站在毕业典礼的讲台上,这个自画像会继续生长——就像此刻正在书页间舒展的枝桠,终将在某个夏天长成亭亭如盖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