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落在窗台上时，我总会下意识摩挲枕边的毛线团。那团灰蓝色的毛线是外婆留给我的最后礼物，每当指尖触到毛线粗糙的触感，记忆便如老式留声机般转动起来，将二十年前那个飘雪的冬夜重新带回眼前。

那年我八岁，刚上小学二年级。外婆的咳嗽声总在深夜准时响起，像台老旧的座钟在寂静中敲响。某个雪夜高烧不退，额头上抵着冰凉的毛巾，恍惚间听见母亲在厨房熬粥的咕嘟声。推开虚掩的房门，却看见外婆蜷缩在藤椅里，枯瘦的手正用打结的毛线针笨拙地编织着围巾。"囡囡要上学了，外婆得织条厚实的围巾。"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灯泡下凝成细小的冰晶，针脚歪斜的围巾上歪歪扭扭绣着"平安"二字。那晚我枕着外婆结满老茧的膝盖睡去，听见她对着月光轻声哼唱童年的采茶调，沙哑的嗓音裹着樟木箱里的艾草香。

初二那年冬天格外寒冷。我因数学竞赛连续失利躲在操场角落抹眼泪，忽然被裹进带着体温的羽绒服。转头看见班主任林老师站在雪地里，她深灰色的羊毛大衣沾满雪粒，发梢结着细小的冰碴。"我年轻时在东北插队，每天踩着没膝的雪去挑水。"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，从兜里掏出块桂花糕塞进我手里，"你看，雪再厚也压不住春天的芽。"后来每个课间都能看见她办公室的窗台上摆着盆含苞的茶花，她说那是等雪化后的第一场春雨。

最难忘是高三冲刺阶段。母亲在厨房熬中药的蒸汽氤氲了眼镜，她将温热的瓷罐放在我书桌旁，枸杞在琥珀色的药汁里沉沉浮浮。"你爸在工地摔断腿那会儿，也是这样日日守着药罐子。"她擦拭着灶台水渍，"苦日子熬过去，总能看见天亮。"某个失眠的深夜，我听见客厅传来父亲的咳嗽声，他正用我学生时代的旧钢笔在信纸上写："囡囡，爸爸的伤早好了，但永远记得你第一次考满分时眼里的光。"

如今站在大学宿舍的窗前，我仍会在每个起风的黄昏取出毛线团。灰蓝的线团里藏着外婆的体温，缝补过母亲围巾的线头，也系过林老师送我的桂花糕包装袋。那些被岁月浸染的温暖记忆，像老宅天井里晒着的棉被，经年累月却愈发蓬松柔软。每当寒潮来袭，总会想起外婆织到一半的围巾，想起母亲熬药时氤氲的雾气，想起林老师窗台上的茶花在雪中绽放的姿态——原来真正的温暖从来不是轰烈的火焰，而是无数个平凡日夜里，有人默默将温度织进时光的经纬。